孙红林用借来的轮椅推着哥哥散步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周萍英
夏天时每天要给哥哥至少擦洗三四次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周萍英
不说苦，却苦出天际，不言爱，却爱入骨髓。这是网友对最近热映的电影《隐入尘烟》的评价。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农民照顾残疾妻子的感人故事。
在襄阳市襄州区石桥镇柴岗村，有一位叫孙红林的农村女子，将兄妹版的《隐入尘烟》在现实上演。她精心照料因意外致瘫的哥哥29年，和哥哥所住房间16步的距离蹚出了无法丈量的人间温情。
一声呼唤16步飞奔
8月30日上午，襄阳突然降温，天色阴沉凉风飕飕。柴岗村最南头一间小院，一身黑色休闲套装的孙红林，正挥动着扫帚清扫院落。一边扫还一边瞅着院外4岁的孙子喊：“莫跑远了！”
对于今年45岁的孙红林来说，每天时间太短暂，很多活儿要见缝插针。
老公常年在外跑货车，她除了要照顾精神障碍的儿子、儿媳以及4岁的孙子外，还得养鹅种庄稼。最重要的是，隔壁房间里，比她大3岁的哥哥孙文瘫痪在床。
上午10时45分，“丁零零”的手机铃声响起，孙红林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才一瞥，就往院外跑去。稍显墩实的身体，此刻如此利落。从院子到哥哥的房间，极目新闻记者数了数，仅16步。
刚进房间，一张大床上，孙文的手刚把手机放到枕边还没塞回被窝里。原来，他听到极目新闻记者一行的动静，担心有人进屋，想让妹妹帮他穿上衣服。
孙红林解释，平时为了哥哥更舒服和擦洗方便，只给他穿一条短裤。
推开纱窗，合上玻璃窗。孙红林翻出一件条纹套头线衫。掀开薄被，轻轻抬起孙文的头，套进脑袋，伸进右手，再翻转身子，抱住哥哥，伸进左手，扯下衣服。熟练又自然。
一边穿衣，孙红林听到哥哥说了句衣服小了，回他说：“小？哪里小？没穿整齐。你看，现在穿整齐了，你说哪里小？”哥哥笑，露出了稀疏的牙齿。
房间里有些乱，杂物不少，但没有丝毫难闻的气味。村民说：“得亏有个好妹妹，天天给他擦洗，弄得干干净净的。”
极目新闻记者看到，孙文面色白净，眼神清澈。他好奇地打量极目新闻记者一行。极目新闻记者在他床头凳子上坐下和他聊天，他笑得像个孩子，仿佛时光停留在29年前。
通讯录里10个最亲的人
柴岗村一组组长王定秀仍然清楚记得事发时的情景。
1993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七八点钟，王定秀和家人正在一起吃团圆饭。突然，听到附近一声像放炮一样的响声，再听到一阵呼叫。她跑到孙家，发现出事了。
孙红林回忆，当时一家人聚在一起看电视，哥哥孙文突然头部爆炸（据医生介绍为全世界罕见人体爆炸案例，可能由于颅内高压导致的头部炸裂），头上破了个大洞。大家赶紧送医，经过多家医院的紧急救治，总算救回一条命。但是自头以下，全身瘫痪。
极目新闻记者看到，孙文的头顶凹进去一块。指着脖子下方左右锁骨交会处陷进去的一个小洞，孙文说，这是当时做手术留下的疤痕。
此后，照顾哥哥的责任落到了父亲和年仅16岁的她的身上。孙红林介绍，母亲在她八九岁时就去世了。大姐和二姐当时已经成家，她当时在家放牛、帮家里干农活。
在她看来，“照顾哥哥是应该的。”她常常想起哥哥出事后出院回到村里那天，哥哥到家门口时嚎啕大哭的样子。从那时起，她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哥哥。
在孙文的眼里，对妹妹的评价就一个字：好！他的老人机里，存着包括孙红林在内的10个电话号码，全部是家人。极目新闻记者看到，“红林”和“大姐”的通话频率最高。
29年如一日的照料
前些年父亲去世后，照顾哥哥的重任落在孙红林一个人的头上。她无论多忙多累，每天都会帮哥哥擦洗身体、喂饭喂药、按摩，有时还用推车带他在门前转悠。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孙文的病情非但没有再继续恶化，反而有了好转，一只手臂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孙文枕边的纸盒里放着三瓶矿泉水、一瓶菠萝啤、一瓶花露水、一台收音机。床头还有剃须刀、手持小风扇、灭蚊器。
“在我眼里，他就像出事时的年龄，还是个孩子。家里开水不好喝，我先是换了桶装水，嫌不好喝，给他买了矿泉水。”孙红林说，收音机都用坏好几个，哥哥无聊的时候喜欢听小说、听戏。
以前每年花100元请镇上的一位理发师定期来给哥哥理发、剃胡须，后来那位哑巴理发师不愿来后，她自己充当起理发师，定期给哥哥理发、剃须。
这些年也有惊险的时候。有一次，她把哥哥抱进澡盆洗澡，可能多坐了一二十分钟，哥哥突然昏倒。医生诊断可能是坐的时间长了，压迫内脏导致心肌梗死。这一回，把孙红林吓得不轻，往后的日子，她坚持不让哥哥坐着超过20分钟。
2020年，哥哥突然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停咳嗽，还神志不清。送到医院后哥哥不肯配合，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月，哥哥才开始在她连哄带骗下喝点牛奶、稀饭，渐渐恢复过来……还有几个要照顾的人
日子艰难，孙红林却很乐观。她说，这辈子她最幸运的是遇到了好老公。
哥哥发生意外后，在他人的介绍下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没想到对方不仅不介意自己家境贫困、有个瘫痪在床的哥哥，还愿意主动到她家当上门女婿一起照顾哥哥。
“他心地善良，跟我的性格脾气相投，非常支持我照顾哥哥，需要的时候也会帮我搭把手。”就这样，婚后的孙红林依然住在娘家。
祸不单行。1996年，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全家也多了些欢乐。但随着儿子年龄的增长，儿子智力缺陷的问题也慢慢暴露，本来以为儿子可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但却成为了全家的又一个重担，压得孙红林喘不过气来。
多年来，孙红林舍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也很少为家人添置衣物，她自己穿的大多是亲戚朋友淘汰的旧衣服。她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成人，还给他娶了个媳妇，虽然媳妇也有点儿智力问题，但好在2018年出生的小孙子是个健康的宝宝，这也给孙红林些许安慰。
孙红林不能出门挣钱，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她一个人在家料理：一个瘫痪在床的哥哥，智力有问题的儿子、儿媳，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小女儿，一个今年刚满4岁的孙子。
孙红林一家七口全靠老公一个人在外打工挣钱，但她却仍然对生活充满信心。
当问及孙红林照顾哥哥苦不苦时，“妹妹照顾哥哥这是理所当然，就像人的本能一样。唯一愧疚的是丈夫和孩子们，没有太多时间陪他们。”
“她不是一般的妹妹，她在困难面前不屈不挠，对哥哥不离不弃，这位妹妹非常伟大。”村民柴俊华说。
柴岗村一组组长王定秀说，在孙红林的影响下，村民孝老爱亲、向上向善成为风尚。（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周萍英 实习生 刘怡菲 通讯员 周晏安 周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