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时10分,江豚拖着塑料瓶来回游动,无法挣脱。
12时52分,莫宏源(左三)终于剪断绳索,手心划破,鲜血染红了江豚。 (江豚摄影师 杨河 摄)
2月9日12时10分,长江宜昌段葛洲坝一号船闸下游江面,两个浮浮沉沉的塑料瓶,引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救援——
64岁的江豚摄影师杨河在岸边蹲守拍摄时发现,一只江豚拖着塑料瓶,反常地来回游动,似乎在努力挣脱。
多年跟拍的经验,让他心头一紧:出事了!
他焦急地拉近镜头,发现江豚尾部被绳索缠绕,无法脱困,挣扎在溺亡边缘。
杨河当即拨通宜昌市渔政监察支队电话。一场历时20分钟的生死营救,由此展开。
停航,为江豚让出“生命通道”
“莫队长!赶快赶快,葛洲坝一号船闸下面有只江豚被绳子缠住了,很危险!你赶快开船过来救援!”
12时33分,宜昌市渔政监察支队副支队长莫宏源刚在趸船上吃完午饭,就接到杨河的求救电话。他径直冲上甲板召集救援队员:“快!去拿毛毯、工具和药品,跟我救江豚!”
12时37分,一行4人跳上冲锋舟,将马达拉到极限,朝着一号船闸疾驰而去。
江风刺骨,莫宏源心急如焚。
江豚在水中活动全靠尾巴驱动,一旦尾巴被绳索缠住,就无法自如浮出水面呼吸。正常情况下,江豚每分钟需要换气两到三次,长时间憋气会导致溺亡。
三峡通航管理局官网显示,当天,葛洲坝船闸计划过坝船舶近百艘。船进闸,万一螺旋桨绞到绳索,把江豚卷到船下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豚越是挣扎,绳子就勒得越紧。杨河发现,江豚浮出水面的间隔越来越长,它已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12时44分,莫宏源在冲锋舟上紧急拨通三峡通航管理局三峡海事局庙嘴大队负责人手机,请求协调船舶减速,以免伤及江豚。
三峡通航指挥中心立即通过高频无线电话,向待闸船舶发出紧急指令:“前方水域正在施救江豚,请临时减速停泊避让,等待通知。”
12时47分,所有待闸船舶没有片刻犹豫,全部稳舵停航。
“就算船翻了,也要把绳子剪开!”
12时50分,莫宏源带着救援队抵达。20分钟的冲锋舟航程,只用了13分钟。
减速,靠近,熄火。大家迅速分工:队员谭勇强稳住冲锋舟,郑新、周金石抱住江豚,莫宏源负责剪绳。
莫宏源第一次徒手抓绳,快艇一晃,没有抓住。后改用长钩,挂住绳索,慢慢将江豚往船边拉。用力拽了几次绳子后,他倒吸一口凉气:绳子的一头是塑料瓶,另一头被江底的重物死死压住,江豚的尾巴被绳子缠了三圈,根本无法逃生。
莫宏源想把江豚抱上冲锋舟,检查是否有伤口。受惊的江豚不断挣扎,四名队员不得不全部俯在冲锋舟一侧,眼看小舟就要灌水。
“队长,船要翻了!”一名队员大喊。
“就算船翻了,也要把绳子剪开!”莫宏源头也不抬。
莫宏源尝试剪断绳索,但江豚一个甩尾,锋利的剪刀从他手心划过。
完全没有察觉到疼痛的莫宏源再次剪绳。几个回合之后,12时52分,绳终于被剪断。
江豚,自由了!
这时,莫宏源突然发现江豚身上有血。他心里一惊:江豚受伤了?
队员们反复查看,确认江豚并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郑新发现,红色的鲜血来自莫宏源的手心。
12时53分,江豚平安放归长江。
12时59分,待闸船舶获准恢复通行,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停航12分钟后,“黄金水道”恢复了繁忙。
“不是我们救它,是江豚在救我们”
杨河从2019年起跟拍江豚。每天凌晨5时30分,他都会带上压缩饼干、方便面来到葛洲坝船闸旁的观测点,一待就是半天,风雨无阻。
这里是江豚的家。
“大约有七八只江豚常年在这一带水域活动,分为两群,一群5只,另一群3只。”他欣喜地点开手机里一张珍贵的照片:“就在去年10月,我发现,又添了一只江豚宝宝。”
莫宏源介绍,由于长江宜昌段水质清澈,加上葛洲坝下独特的回水区,江豚非常喜欢。2015年以前,长江宜昌段江豚数量仅为2至3只,2017年已增至17只。
“这是最靠近人口集聚区的野生江豚种群。在繁华的城市,老百姓还能经常看到江豚出没,是很不容易的事。”他说。
江豚重返大江后,杨河站在岸边,给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丁发了一条微信:“江豚,救下了。”
王丁研究了一辈子白鱀豚和江豚。2006年,白鱀豚功能性灭绝,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伤痛。
“那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不能再重蹈覆辙。”王丁说,白鱀豚功能性灭绝后,江豚是长江唯一的水生哺乳动物,也是长江生态的晴雨表。它们的生存状态,反映了整个长江水生生物的多样性。
2021年,经国务院批准,长江江豚升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江水静流,可爱的江豚不时一跃而起,仿佛跟人们打招呼。“不是我们救了它,是江豚在救我们。”杨河轻声说。(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李墨 雷巍巍 金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