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这个城市收入最微薄的一群人。
为了生活,日以继夜,风霜雨雪,每天在街头扫10多个小时的地,才能勉强度日糊口。
他们是环卫工人,也是“马路天使”。
1月25日,大年初一。上午11点,刚刚从凌晨4点上完早班回到队里的满彩美,接到班长紧急动员令:“现在有这个病(新冠肺炎),医院缺人手,大家看能不能到医院去搭把手?”
那时候,急剧上升的疫情,令三镇人人自危。武汉关闭离汉通道,多家救治医院里,病区垃圾骤增,急需添加保洁人员。
“班长,我去!”瞒着丈夫,35岁的满彩美来不及多想,就在纸上按下了红手印。
那一天,在江汉区城管执法局质检一队,搏命按下这红手印的,共有11人。
疫情期间,武汉市有3.6万名“马路天使”,坚守在环境卫生保障一线。其中,2400多名环卫突击队员,前往部分定点医院、30余个方舱和400余个隔离点,协助清扫保洁和处置医废垃圾。
满彩美说,“我一个环卫工人,没什么拿得出来的,我唯一拿得出的,就只有这双手。”
怕妻子有去无回,丈夫拽住她
“如果非去不可,我替你去”
初一下午2点,队里再次开会,通知3点出发,赶赴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
满彩美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回家收拾衣服,并告知家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去,你非要去!”丈夫一下急跳了脚,一把拽住她收拾衣服的手:“你晓不晓得,得了这个病,没法治?”
“医院的垃圾已经停了3天没人清了,我不去,总得有人去。”满彩美安慰丈夫说,现在医生护士都在拿命救人,说明这个病能救!他们向我们求助,我们去搭把手,不也是在救人吗?
她转身对13岁的大女儿说:“妈妈按了红手印,是一定要去的,但妈妈并不是一个人战斗。”
丈夫慢慢松开拽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非去不可,我替你去吧。”
“你知道怎么做保洁吗?”满彩美故作轻松地笑笑,望了一眼丈夫那残缺的左手。她如何能让他去?
下午4点,满彩美等11名环卫工人,抵达红会医院。她被分配到6楼重症病区。
每天出入“红区”病房保洁消毒
她“违纪”给重症患者倒尿盆
进入医院,院方立刻对环卫工人展开“战时培训”——如何戴口罩、面屏、手套、穿防护服、正确消毒。还有一条不成文的纪律:非医护人员不得与患者说话和接触,以降低感染风险。
“手套必须戴三层,黑色垃圾袋装生活垃圾,黄色垃圾袋装医用垃圾,利器盒里是针头等损伤性废弃物,所有的医疗垃圾袋都不能用手按压……”在心里牢牢记着每一个步骤,满彩美明白,她即将面对的特殊垃圾,稍不留神便是“夺命杀手”。
“环卫突击队”每人打扫、清运各司其职。满彩美的职责,是负责6楼“红区”十几个重症病房的消毒和保洁,并和同伴一起清理该楼层医疗垃圾。
“因为之前停摆了3天,病区里的垃圾堆积如山,脚都伸不进去。”她说,到达的第一天晚上,大家装了100多个垃圾桶,还是不够。
病房里,从病人的生活垃圾到厕所的污垢,房间的消毒,满彩美一干就是三四个小时。每天8小时下来,防护服里都是水。
有次做保洁,一名60多岁的重症患者因无法下床上厕所,只能在床上接尿盆。因担心污染病房,老人有些犹豫地看向她:“姑娘,护士不在,能麻烦你去厕所帮我倒一下吗?”
满彩美点点头伸手接过尿盆,转身去厕所冲洗干净,送回放好。尽管,她违反了病区保洁的“纪律”。
“这一刻,觉得所有危险都值得”
在方舱,她今生第一次过生日
2月10日,在完成红会医院保洁任务后,满彩美再次随队里第二批环卫突击队,奔赴武展方舱。“我进过医院,有经验。”
和她一起进方舱的队里22名环卫工人中,15人都是从医院转战而来。为怕丈夫担心,满彩美再一次隐瞒了他。
相比医院重症病区,方舱虽多是轻症患者,但病人数量却是医院数倍之多,密度也更大。
“第一次进舱,看到上千张病床还是有点怕。”满彩美说,她所在的突击队,负责该方舱东区近500名病人的病区保洁和消毒。加上医护人员换班脱下的大量防护服,往往前脚刚清空垃圾箱,不到一小时又会堆到两米多高。
“口罩总是被汗黏住,不能呼吸,要扯住口罩才能透气。脸早磨破了,一流汗就辣得疼。”
3月7日,满彩美在战“疫”一线保洁的第43天。
上午9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生日蛋糕,让她愣住了。
这一天,是她35岁的生日。这个蛋糕,是妇联的工作人员专门为她订做的。
“这是我一生中过的第一个生日。”她笑得那么美,眼角却泛着泪:“我永远不会忘记方舱里的这一天,我觉得所有的危险,都值得。”
每年的这一天,她甚至连一碗寿面都不曾给自己下过。
是的,你的生日,我们记得。
3月28日,从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和武展方舱完成使命、结束隔离后,满彩美和她的环卫队友们,鏖战两个多月终于平安回家。(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李墨)
记者手记
生命以痛吻我,却报之以歌
满彩美的同事黄小丽,36岁,一家四口挤在花楼街港边巷。那租来的20平方米房子,连完整的厨房和厕所都没有,却是他们遮风挡雨的全部。
另一个同事曾腊云,50岁,夫妻都是辛苦的环卫工人。第一批突击队没轮上,曾腊云在2月10日第二批奔赴方舱时,抢着按下了红手印。
她们只敢去每天傍晚6点后的菜场,因为早上卖5块钱的菜,晚上只要3块钱。一个月的伙食费,不敢超过1000元,一盘没吃完的青菜,要留着下一顿煮面。
就是这样一群艰辛挣扎在生活边缘、几近“一无所有”的人,却在疫情之中,为了他人,也为了这座城市,甘愿豁出自己的一切。
当记者问她们,可知这个选择,或将令你们的生命再也无法回头?
满彩美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那么多人从全国各地赶来救武汉,我们这些在武汉的人,不能不管。
曾腊云说,我们家两个都是环卫工,无论如何也得去一个,能出点力,心里踏实。
满彩美所在的环卫队,还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做“环卫导游班”。因为长年在江汉路步行街、中山大道、沿江大道一带清扫,经常为外地游客指路。
她们每天听着江汉关雄浑的钟声,1小时响1次,却从未走进过江汉关。
她们每天守在武汉最繁华的大街,从凌晨到黄昏,却从未享受这份繁华。
愿往后余生,风霜雨雪中的你们,被岁月和这座城市温柔以待。(李墨)